语言文字学术研究
DOI:10.14014/j.cnki.cn11-2597/g2.2018.18.008
“ 不 A 不 B ” 格式语义表达的认知阐释
【提 要】在不少文学作品中，“不 A 不 B ”格式 可呈多种语义关系。因此，本文希望通过讨论，来弄清
是一种常见的表达方式。但仔细推敲，能进入该格式的
语素也都是受一定限制的。A 与 B 之间 可以构成不同的
语义关系，如同义、近义、反义、条件等等 。此外，从
词性上，A B 往往是形容词、动词、名词。“不 A 不 B ”
格式在现代汉语中被广泛使用，它简洁生动，齐整庄雅，
语气突出。虽形式上与成语相似，但“不 A 不 B ”格式
仍不是严格意义上是成语。再者，“不 A 不 B”格式与“没
A 没 B 格式”虽有很多共同之处，但在用法、语义等方面
有诸多差别，使用时要注意区别。
【关键词】不 A 不 B 成语 没 A 没 B
一、引言
“不 A 不 B ”格式在现代汉语口语交际中较常出现， 法。他认为不 A 不 B 格式的产生原因主要是由于语义表
例如：
（１）但是，那些不适当的美化，如城市中不合理的
布局，不协调的色彩，不伦不类的雕塑等等，会使人的
注意力不集中，容易疲劳。（《中国儿童百科全书》）
（２）姨笑了，眨着眼笑道：“他本来叫阴阳童子，
一定是因为他本来是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！”（古龙《陆
小凤传奇》）
（３）人们在交流中不知不觉地复制、传播的语言
模因，有一些有较强的生命力，得以广泛流行。（北京
大学 CCL 现代汉语语料库）
（4）不破不立 , 拆除违章建筑是手段 , 规划和建设
才是目的。（北京大学 CCL 现代汉语语料库）
（5）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你想说什么，你要说我是一
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，是不是？”（北京大学 CCL
现代汉语语料库）
以上各例句中出现的“不伦不类”“不男不女”“
不知不觉”和“不破不立”就是本文要着重探讨的“不 A
不 B ”格式。在这个格式中，“不 … 不…”是固定语
素，A B 是可替换语素。在例句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出，例
（１）句中，不伦不类中的“伦类”是名词性同义语素，
伦类本身不成词。例（2）句中”不男不女”中的男女是
名词性反义语素。例（3）句中“ 不知不觉”中的知觉
是动词性同义语素。例（4）句中“不破不立”中，破与
立均为动词，且前者与后者形成条件关系。而在最后的
例（5）句中，“不忠不孝”里的忠孝也为同义语素，且
二者均为形容词。由此可见，进入“不 A 不 B ”格式的
语素，可以本身成词，也可不成词，且 AB 可为多种词性，
张爱善
楚究竟哪些语素可以进入该格式，进入该格式的语素又
呈哪些语义关系，“不 A 不 B ”格式的语用价值究竟如
何以及与之有关的一些相关问题。
二、相关研究述评
在最近的二十年里，许多学者包括周小兵在内，都
对此格式进行过细致讨论。但前人对“不 A 不 B ”格式
始终没有进行过系统化总结性的梳理。
刘志生、黄友福（2008 年）把“不 A 不 B ”格式分
成了并列关系的词语与偏正关系的短语两大类，前者如
“不大不小、不吃不喝”，后者如“不紧不慢、不冷不热”。
周小兵（1996 年），对其生成机制提出了自己的看
达的需要，因为此格式形式简洁且语义感情丰富。另外，
他还认为不 A 不 B 格式的产生又是汉语双音节话趋势的
需要，我们可以说“他不言不语地走进来”, 但很少说“他
不言语地走进来”。多数情况下说“他死得不明不白”,
但很少说“他死得不明白”，原因之一是好些语法位置
要求使用双音节词语。
而同时， 四川师范大学的邓英树、 黄谷
（2002 年）
认为，
不 A 不 B 格式的产生原因主要是为了表达说话人的一种
主观倾向。如：
（6）“我不偷不抢，你村长又能把我怎样 。”
借用说话者用不偷不抢的格式，表达了自己的安分
守己和对村长并不畏惧的主观心态。再如陶伏平（2008 年）
着重分析了当不 A 不 B 表示 AB 的中间状态时，有时会对
AB 中的某一端发生偏向等等。
综上，虽然现在有不少学者都对不 A 不 B 格式进行
了探讨，也初步理清了不 A 不 B 格式在各、方面的特征，
但前者往往都局限于某一局部领域进行研究，交叉渗透
的部分较少，也存在许多问题至今没有定论。比如，当
AB 中有某一语素为固定语素时，对不 A 不 B 格式的分析
目前还鲜有讨论。再如为何我们不能笼统地把不 A 不 B
格式划成成语。又如“XAXB”相关类似格式之间是不是
可以一些辨析等等。因此，本文希望尝试尽量将不 A 不 B
格式进行全方位的探讨，并试图研究一些被前人所忽略
的某些相关问题。
三、AB 的不同语义关系组合
（一）同义关系
这一大格式包括同义与近义关系，如不干不净、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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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不白、不折不扣、不伦不类、不偷不抢、不尴不尬、
不端不正等等。但经过仔细观察，原来由 AB 构成的词组，
进入“不 A 不 B ”这一格式后，其对意义的否定主要有
以下类型：
1. 对 AB 均持否定态度，表示“既不 A 也不 B”。例如：
（7）“以他家那点经济实力，他不偷不抢，又能从
哪儿弄来钱？”（张平《十面埋伏》）
2. 依然对“AB”均持否定态度，但意义与 “既不 A
也不 B” 略有区别。除了“不干不净”与“不干净”意
思大抵一致以外，像不清不楚、 不明不白、不清不白都
属这一类。一个人可以说死得不明不白，这表示死亡原
因很蹊跷，往往就不能用“死得不明白”。而“不明白”
往往指某人对某事不能充分理解，这也就说明了“不 A
不 B”在某些情况下不等同于“不 AB”。
3．“不 A 不 B”与“AB”意义一致。这种类型我们
要分开讨论。在同义关系中往往是 AB 为同义语素，进入
该格式后意思不变，甚至语气还要加强，如：
（8）“可不尴不尬的是，它的执法地位和执法手段
规定模糊不清”。 （《1994 年报刊精选》）
这里的“不尴不尬”，其实是非常尴尬的意思。再如：
（9）“爱月儿走到下面，望上不端不正与西门庆道了
万福， 就用洒金扇儿掩着粉脸坐在旁边。 ”
[ 金瓶梅 （崇祯本） ]
虽然此种情况不多，但确实存在。还有一种意思不变的，
在某种情况下等同于“不得不”，下面会详细讨论。
（二）反义关系
当 AB 为反义语素，这里也细分为两小点：
1.“AB”属于某种状态的两极，“不 A 不 B ”格式
往往指代这两段间的区域中间值，如“不大不小〞即“刚
刚好”，为大小的中间； “不胖不瘦”指身材比例十分匀称。
但也有些情况下，“不 A 不 B ”格式的语义虽然也指向
这两段间的区域，但会偏向某一端。如“不紧不慢”偏
向做事“慢”。再比方说 :
（10）“服务员丢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”。（当代 \ 报
刊 \《1994 年报刊精选》）
在这句话中， “不冷不热”显然指的是态度不太热情。
“AB”也属于某种状态的两极，但“AB”之间不存
在中间区域，即不符合质量规律，这时的“不 A 不 B ”
格式表达一种引申含义，指“非 A 非 B”的不好的状态。
如“不男不女”往往指某个男性或女性举止怪异不符合
性别特征。再如“不死不活”，一个人非生即死，“不死
不活”就指一种非常消极低迷的生存状态，“某个人没
有死，却如同死人一样没有生机”。不死不活也常常被
用于形容某事物萎靡不振的状态。例如：
（11）“卷烟厂遭受资本主义国家烟草制造商的种
种压榨，又历经战乱，处在不死不活、惨淡经营之中，
能生存下来，保存民族工业的这颗种子实属不易。 （《1994
年报刊精选 \10.tAt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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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我们想便于理解的话，我们不妨把此处的“不
男不女”与“不死不活〞当成“半男半女”和“半死半活”。
（三）条件关系
在“不 A 不 B ”格式中，如果 A 成立 B 才成立，那
么我们就可以认为此时的 AB 是条件关系。如：
（12）“坐起，高声说道：‘我已垂死的人了，却有
一件事如骨鲠在喉，使我不吐不快。’陆状元也在一旁
问是什么事，陆太夫人道：‘我有句最紧要的话’”。（民
国 \ 小说 \《明代宫闱史》）
从这个句子可以清晰看出，“吐”是“快”的前提，
不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，是不会痛快的。
（13）“爱尔兰人嗜酒，相当有名。他们工作之余经
常结伴在酒吧消磨时间，不醉不归，夜归途中还一路高
声歌唱。[《读者》（合订本）]
“想归，就必须先喝醉”。还有那首著名的歌曲名《不
见不散》，都是这类用法。另外，这种“不 A 不 B ”与“只
有 A, 才 B。”的语义是基本一致的。让我们不见不散，
也就是说，我们只有见面了，才可以离开。
（四）“AB 有一方是固定语素的特殊“不 A 不 B ”
我们前面所讨论的“不 A 不 B ”格式中，“AB”都
是不固定的。但现在有一些常见的词组，如“不得不 B”
类，不得不来、 不得不想；“不 A 不行”类，不喝不行、
不给不行等等。它们在形式上也满足“不 A 不 B ”格式，
只是 AB 有一方是固定的，且非固定一方往往是动词。这
种特殊的“不 A 不 B ”格式，常用来表达被逼无奈去做
某件事情，且使用频率越来越高。
四、进入“不 A 不 B ”格式的条件限制
从语法性质上来看 , 构成 A 和 B 的语素可以是名词
性的、方位词性的、数词性的、动词性的和形容词性的等，
如“不蔓不枝、不上不下、不三不四、不理不睬、不真不假”
等。从出现频率上看 , 由形容词构成的格式最多 , 其余
依次是动词、方位词 , 数词最少。
还有一些语素，如“伦类”“闻问”。 它们组合在
一起本来是不成词的，但在表达其否定意义时，由于没
有与之相对的反义义场的词语，因此，这种本来不成词
的语素进入“不 A 不 B”格式后，就成了语法意义上完全
正规的词语，成了“不伦不类”与“不闻不问”。
从语义关系上看，处于同义语义场与反义语义场的
词语最容易进入该格式，如“不知不觉、不破不立、不
快不慢、不明不暗”等。
“A”和“B”的顺序 , 并没有严格的规律 , 只是在
出现频率上有一个大概的趋势，这主要是指声调规则。
有的平声在前 , 仄声在后，如“不轻不重、不伦不类”等；
有的阴平在前 , 阳平在后，如“不虚不实、不依不饶”等；
有的上声在前 , 去声在后，如“不紧不慢、不远不近”等。
五、探究“不 A 不 B ”格式的由来及使用价值
从不少古代文献中，都可以看到该格式的雏形，最

早的文学著作如《周易》、《诗经》、《尚书》等都可以
看到不少“不 A 不 B ”格式。如：
（14）“如月之恒 , 如日之升 , 如南山之寿 , 不骞
不崩”。（《诗经》）
（15）“王曰：‘呜呼！父师，邦之安危，惟兹殷士，
不刚不柔，厥德允修”。（《尚书》）
（16）“古之葬者，厚衣之以薪，葬之中野，不封不树，
丧期无数，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，盖取诸大过”。 （《周易》）
但有一点值得注意，就是古人采用所谓的“不 A 不 B”
格式时，主要就为了表达“既不 A，也不 B”这一层语义。 “不
骞不崩”表示既不改变，又无变化。“不刚不柔”是既
不刚强又不柔弱的意思。 “不封不树”表示既没有封土堆 ,
也不种植树木以为标志因此，现在我们所使用的该格式
应该是对古代汉语中其雏形的延续与传承，而不是从现
代汉语中衍生出来的。
“不 A 不 B”格式的特征是用两个“不”来加强语
气，“不忠不孝”用对两个中华民族传统道德的两次否定，
来批判所指对象道德的沦丧，短短四个字就能活灵活现
地表达出作者的态度，“这个人不忠不孝”与“这个人
既不忠于国家，又不孝顺父母”相比，无论在形式上和
语气上，前者都远胜于后者。再如“不大不小”，用对
事物两个极端状态的双重否定来对事物现在状态进行肯
定，其意思与“正好、刚刚”是完全没有差别的，但这
种语气却更显生动形象。此外，最能体现其对语气加强
作用的是当“不 A 不 B”格式表 A 为 B 的条件的偏正关系时。
“不醉不归”就是“醉了才归”，但后者却远远体现不
出说话者对醉的强烈语气。用最节省的笔墨表达最适宜
的语气，或许就是“不 A 不 B”格式的最大魅力。
另外，虽然进入“不 A 不 B”格式有诸多限制，但
该格式还是具有巨大的容纳性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，这
种能产性使其具有更大的发展空间。另外，不 A 不 B”格
式还能把本不成词的两个语素联系起来，巧妙地表达出
其否定含义。我们可以想象，如果没有“不屈不挠”，
我们不知道要用怎样复杂与繁杂的语句才能表达出伦与
类的反面意义来。
六、余论
（一）“不 A 不 B”是类成语
“不 A 不 B”格式与成语很相似但不能完全归于成
语的四字结构，它应该只是一种比较固定的语法结构我
们只能说它与成语的用法大致相同 ，是一种“类成语”。
成语具有结构凝固性的特点，是指成语的内部构造成分
其位置和语素都是不能改变的。但对于“不 A 不 B”格式
来说，却没有这些限制，“不小不大”还是“不大不小”，
都是可以的。再如我们可以说“不吐不快”，也可以换成“不
说不快”， “不讲不快”。从这也可以清晰看出“不 A
不 B”格式与成语还是有出入的。
另外，汉语中词与句法结构的重要区别就在于词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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间不能再插入任何句法成分，但某些短语可以。例如，
我们可以说“画蛇添足”，但不可能说“画蛇添了足”。
同样地，只听说过“美不胜收”，但从来没有“美的不
能胜收”。但再分析“不 A 不 B”格式，我们可以说，这
个人“不男不女”，又可以说这个人“不男又不女”。“他
对我不冷不热”，与“他对我不冷也不热”是完全一样的。
这些方面，完全可以说明“不 A 不 B”格式不能笼统地称
为成语，虽然表面看来很相似。
（二）“不 A 不 B”格式与“没 A 异同没 B 格式”
的区别
“不 A 不 B”格式与“没 A 没 B”格式形式类似，
都是常见的四字结构，但二者在语义语用等各方面还是
有所区别的。首先，能同时进入不 A 不 B”格式与“没
A 没 B 格式”的语素并不是很多，如“没大没小”与“不
大不小”，“没轻没重”与“不轻不重”，“没偷没抢”
与“不偷不抢”。它们大多是形容词语素和动词语素，
还有一些名词性语素可以进入“没 A 没 B”格式，如“没
车没房”，“没头没脑”，但它们并不能进入“不 A 不 B”
格式。其次，含有同类语素的两种格式，在语义与其褒
贬色彩上是不尽相同的。像“AB”为动词类的“没偷没抢”
与“不偷不抢”都是“既不 A 也不 B”意思，其差别很小；
但 AB 为形容词类的“不 A 不 B”格式与“没 A 没 B”格
式则有明显区别。如：
（16）这个桌子放在这，不大不小，正合适。
（17）他讲话总是这么没大没小。
“不大不小指”的是某件事物的状态，往往是一种
客观叙述，其感情色彩也大多是褒义与中性的；但“没
大没小”往往用来形容人的行为，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，
其感情色彩也往往以中性与贬义居多。其它“A”B 为形
容词类的两类格式之间的差异也大多如此。因此，我们
在使用“不 A 不 B”格式与“没 A 没 B 格式”的时候要把
握好其各的用法与特点，不要混淆。
参考文献
刘志生、黄友福 2008《近代汉语中的“不 X 不 Y”
格式考察》，《惠州学院学报》第 2 期。
周小兵 1996《析不 A 不 B》，《语言教学与语言研究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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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义研究》， 《华中师范大学学报 ( 人文社科版 ) 》第 9 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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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毓智、李讷 2001《汉语语法化的历程——形态句
法的动因和机制》，北京大学出版社。
石毓智 2001《肯定和否定的对称与不对称》，北京
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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