２５０


 中外 文 化 与 文论 （ ３ ８ 

）



＾

《 大唐西域记 》 ： 文 化 交 流 与 文 明 探异

王汝 良 程 

烜

摘 要 ：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是 一

部 重 要 的 中 古典籍 ，
其 客观 文 本 记



载 ， 涉及中 国 、 中 亚 、 南亚 、 西亚等地 ， 是研究 中 古期 各地 区 文 


化
的 珍贵 资料 ， 也是研 究该 时 期 文化 交 流 的 重 要参考 。 其 内 在人文蕴


涵 ， 则 是 中 古 期东 方 各 区 域文明 之 间 、 东 西方 两 大文 明 体系 之 间 探


异对话 的 较佳 范例 ，
对 当 下 比较文学研究也有着有益 的启 示 意义 

。

关 键词 ：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跨文化 跨文 明 比较文 学 变异



犇犗犐: 牨
牥牣牨
牫牱牰
牥牤犫牣
犮狀犽
犻牣犮
狊犪犾
狋牣牪
牥牨牳牣
牥牥牰
牭
“ ”
？
《 大 唐西 域 记 》 涉猎 广 泛 、 蕴涵 丰 富 ，
皆为实录 ， 匪 敢雕华 

，

其 文 献 价 值历 来 受 到 重 视 ，
其 中 对于文 化交 流 的 论述 已 有 不 少 ， 

为
深人研 究 提供 了 有 益 的 参 考 。 然而 ， 通 过梳理发 现 ， 已 有 研究 较 为


零 散且 不 够全 面 ，
未 能充分突 显 这部 中 古 名 著 的 文 化交 流 意义 。 

同

时 ，
忽 视 了 对作 品 人 文 蕴 涵 的 发 掘 ，
遮蔽 了 其文 学价值和 比 较文 学


意义 。 本文拟 在这两方面 进行尝试 

。

史 载玄奘 出 身 于儒学世家 ， 备通经典 ， 而爱古 尚 贤 。 非雅正之



”
？
籍不观 ； 非圣 哲之风不 习 ， 儒学修养深厚 。 出 家后 ， 更成为无 比



虔诚 的 佛教徒 ， 在国 内南北游学 ， 遍访名 师 ，

奠 定 了 深厚 的 佛 学 根


基 ， 西 行途 中 对沿途 佛 教 的 大 小 乘 分布 情况 更 有 了 解 。 到达印度后


访名 寺 ， 从名 师 ，
精研佛 典 ， 勇 于 论辩 ， 成 为 名 扬 中 印 的 佛 教论师 

，

“ ” “ ”

被大小 乘派 别 分别 尊 为 大乘 天 和 解脱天 。 归 国 后开宗立派 


，

“ ”
＊
本 文 为 中 国 博 士 后 科 学 基金 资 助 项 目 《 大唐 西域记 》 研究 （ ２ ０ １ ６ Ｍ６００７ ３ ８ ） 阶 段 ４成 果
１ 

。

① 慧立 、 彦淙 ： 《 大慈恩 寺三藏 法 师传 》 ， 中华书局 ， ２ ０ ００ 年 ， 第 １ ３ ５ 页 。 此为 玄奘 自 言 ， 实际



上 ， 书 中亦 有 诸 多 神异成 分 

。

② 慧立 、 彦淙 ： 《 大 慈 恩 寺三藏 法 师传 》 ，
中华书局 ， ２ ０ ００ 年 ，
第 ５ 页 

？
 变 异学相 关研究

 ２５ １



创 立 法 相 唯识宗 ， 并培养 了 包 括 日 本 、 朝鲜 、 西域僧人在 内 的诸多佛教人才 


。

同时 ， 组 织译场 ， 翻译经 书 ，
创 立 翻 译理论 ， 开 一

代新译之风 ， 也曾将 《 

道
德经 》 和 《 大乘起 信 论 》 翻汉 为 梵 。 他从 贞 观元 年 （ 公元 ６２７ 年 ） 出发 ，


到
贞 观十 九年 （ 公元 ６４ ５ 年 ） 回 到 长安 ，
行经 中 国 内地 、 边疆 ， 中亚 ， 西亚和



南 亚等广 大地 区 ， 了 解或熟悉沿途各 地 的 佛 教 文 化 、 印 度教 文化 、 祆教 文化 

、

耆那教文 化等 ， 是 一

个 多 元文 化 的 体验 者 和创 造 者 。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便是 以 上


多 元文 化或 冲 突 ， 或交 融 的 客 观体现 。 这 一

珍贵 文化遗产也见证 了 东方三 大


文 化 圈 源 远 流 长 的 文 化交 往 与 相互影 响 。 这 主要 体现在 三个 向 度 上 

。

“ ”
一

是中 国与南亚之间 。 这 里 所说 的 南 亚 ， 主要是指 印 度 ， 而 印度 

这
称谓 即 始 大唐西 域记 那时起 为 中 国 人普遍接受直至今 日 自 玄奘


一

自 《 》 ， 自 。

赴 印 求 法归来后 不 久 ， 中 印 官 方 才 开 始互 派 使节 。 所以 ，
进行 中 印 文化关系


研究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始终 是 不 可 或缺 的 重要 参考 

。

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对于研究 印 度 古代历 史 、 地理 的 帮 助极 大 。 古代 印 度 人 倚



“

重 口 耳 相传 ， 历史 意识较 为 淡 薄 ， 马 克思 曾 说 ： 印 度社会根 本 没有 历史 ， 

至
”
？
少是没有 为 人所知 的 历史 。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则 以 实 录 的 方式 ， 对 ７ 世纪 初 期


的 印度历史 、 地理予 以 了 详致 记 载 ，
在重建 印 度 史地学 的 过程 中 发挥了 巨 大


作用 。 如 ， 古 代 印 度 没 有 年 代 概念 ，
释迦 牟 尼 的 生 卒 年 代 便 成 为 重 要 的 参 照 

，

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对 学 界 确 定 释迦 牟 尼 的 生 卒 年 代 起 到 了 一

定作用 。 《 大唐西


域记 还 为 印 度历史上 的 几 大 名 王 如 阿育 王 、 迦腻色迦王 、 戒 日 王等研究提


“

供 了 极 为珍贵 的 材料 。 为此 ，
印 度 著名 历史 学家 阿里 曾 说 ： 如果没有法显 

、

”
？
玄奘 和 马 欢 的 著作 ， 重建印 度 史是完全不可 能 的 。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同样是印


度地理考释研究 的 主 要 文 献 基 础 。 英 印 殖 民 政府 时期 ，
考古局局长康宁汉姆


（ Ａ ． Ｃ ｕ ｎ ｎ ｉ ｎｇ ｈａ ｍ ） 在对鹿 野苑 、 大菩 提寺 、 那烂陀寺等遗址进行发 掘 的 过 程


中 ，
最 为倚重 的 即 为英译版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。 ２０ １ ５ 年 ３ 月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

印
地语译本 出 版 ，
为 印 度 学者 的 研究 提供 了 极 大 的 方便 ，
当年 ５ 月 ， 习 近平主


席 曾 将此版 本 连 同 中 文 版本 同 赠 予来访 的 印 度 总 理莫迪 ２０ １ ６ 年 月 

印
一

。
１ １ ，

度政府 宣 布 ，
将与 中 国 合作 重启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所载其他重要佛 教遗址 的 发


掘工作 

。

在 中 印精神 文化交流方 面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的 贡献 自 然 首 推佛 教 。 由 于伊



斯 兰 教 和 印 度教 的 双重 冲击 ， 自 １ ２ 世纪 以 后佛 教 在 印 度 几 近 灭 绝 ，
所以 ， 

要

① 马克思 ： 《 不 列 颠在 印度统 治 的 未 来 结 果 》 ，
见 《 马 克思恩格斯 选 集 》 第二卷 ，
人民出版社 

，

１ ９ ７ ２ 年 ．
第 ６ ９ 页 

。

？ 乎 袭林 ： 《 玄奘与 〈
大唐 西域记 ＞ 》 ，
见玄奘 、
辩机 ：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，
季 羡林等 校 注 ，
中华书


局 ２０００ 年 第 页 此为 年 阿 里 教授 写给 季 先 生 的 信 中 的 句话
一

， ． １ ３ ７ 。 １ ９ ７ ８ 

。
２５２

 中外 文 化与文论 （ ３ ８ 

）

重 建 印 度 佛 教史 ， 中 国 求法僧 的著作至为重要 ， 在这 方面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


亦
可视为 一

部 隐 性存在 的 糅 合佛 教 史 实 与 传奇 ， 既有学术性又 有普及 性 的 佛 教



史著作 。 它 记载 了 大量 的佛本 生 、 佛 传故事 ， 诸菩 萨 、 罗 汉传奇 ， 护法名 王 

、

著名 论 师故 事 ， 以 及佛 教 的 重大活 动 和佛教圣迹 等 。 其中 ， 对 ７ 世纪及 以 前



大 、 小乘 的分布和传播情况 以 及佛 教 内 外论争 的 记 载 ， 学 术 史 价值极 高 。 

其
次是文学 。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中 记载 了 若干 神 话传说故事 。 这些故 事 ，
大多在 印


“ ” “ ” “ ”
度本 地并无 书 面记载 ， 玄奘 是在 闻诸先志 （ 或 闻 诸耆 旧 闻 诸土俗 

）

“ ”
后 予 以 详 略不 一

的描述 ， 这实 际是对印 度 中 古期 活态文学 的有效保存 


。

这些故事经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传播 至 中 国 ， 对 中 国 和 周 边 国 家的后世文学也产



“ ”
生 了 不小 的影 响 。 如 卷七 所 载 的 烈士 故事 ， 影 响 了 唐传奇 和 明 清 小说 

、

“ ”

戏曲 中 杜子春 故事 的产生 和 流变 ，
并传播 到 日 本和朝鲜 。 由 此个案可 梳


“ ”
理 出 中 印 佛 教文学交流 中 印度 —
中国 —
日 本 、 朝鲜 这 一

清 晰 的 传播 脉络 

。

“ ”

卷十 二所载瞿萨旦那 国 龙女求 夫 故事 ， 也被唐段成式改编 后 收人 《 酉阳




杂俎 》 

。

在 中 印 物质文化交 流 方 面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的 记 载 是对 中 印 文 化研究 中



“ ” “ ”

单向 流动 说 的有力 反驳 。 单向 流动 ，
英文为 ｏ ｎ ｅ ｗ ａ ｙｔ ｒ ａ ｆ ｆ ｉ ｃ ，
是印度学


“ ”

者最先使用 的 一

个术语 ， 意思是 ， 古代 中 印 文化交流 是 印度影响 中 国 ， 


而
“ ”

现当代 以来则是 中 国影响印度 ， 呈现 出 单 向 流 动 的 特点 。 持这种 观点 的 有



？
印 度 学者 ， 也有 中 国 学者 ； 过去有 ， 现在还有 。 然而 ， 蚕丝和丝织 品 、 桃 

、

梨 、 杏 、 白铜 、 瓷土 、 肉 桂 、 黄连 、 大黄 、 土茯苓 、 茶等 中 国 物 品 ， 四 大发


明 、 制 糖术 、 炼钢术 等科学技 术 ， 都曾 由 中 国 传 入古代 印 度 。 此外 ， 佛 教倒


“

流确 切存在
”
， 道教西 流也 曾 被 讨论 。 以 上都是对 中 印 交往 单 向 流动 说的



反拨 ， 除道教西 流 未 有 定 论 外 ，
其余 诸 说 均 在 诸 多 史 籍 中 有 确 切 的 记 载 。 

在
这方面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贡 献颇 多 ，
如 卷 四 在解释至那仆底 国 国 号 由 来 时 ， 

明
“ ”
确指 出 梨 、 桃 由 中 国 传人 印 度 ，
卷二 印 度 总 述 中 记有 野蚕丝 ， 与印 度古书


“ ”
《 政事论 》 的 相关记载进行对照 ， 可 以 确 定 印 度 人很早 就 已 知 道 家蚕丝 

来
自 中国 。 此外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对 中 印 艺术交流也有 涉及 ，
如戒 日 王和拘摩罗


王都 曾 对 中 国 的乐舞 《 秦王破阵乐 》 有所 了解 ，
在 和 玄 奘 的 谈话 中 都 曾 问 起


“ ”

此事 。 这 些 证据 表 明 ， 单向流动 说是 站 不住 脚 的 。 以 佛 教 为 主要载体 的 印



度古 代文 明 能够跨越 喜 马 拉 雅 山 的 障碍远 播 并 扎根 中 土 ，
同 为 四 大文 明 古 国



之 一

的 辉煌灿 烂 的 古代 华 夏 文 明 肯 定 也 对 印 度 有 着 渗 透 和 影 响 ， 只不过 由 于



① 如 ，
刘震 ： 《 中 印 古 代 交流其实 是 中 国 单 向学 习 印 度 》 ，
澎 湃新 闻 《 上海书评 》 ，
２０ １ ５ 年 ５ 

月

３ １ 日 

。
 变异学相 关研究

 ２５ ３



古 代 印 度 人 民 历史 意 识不 强 ，
在 有 限 的 印 度 载 籍 中 难 觅 其踪 而 已 。 在这方 面 

，

卷 帙 浩 繁 的 中 国 载籍 正 可 以 实 现 其价值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则是其 中 较为典 型 的




范例 

。

除 印度外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对北 印 度健驮逻 国 和迦湿弥罗 等 的记载涉及今



巴 基斯坦 ， 当 时这些 国 家 均 属 于 古 代 印 度 的 地 域 范 畴 。 对印度洋中 的岛 国僧


伽罗 国 （ 今斯 里 兰 卡 ） ，
玄奘虽 未像东 晋高 僧 法 显 一

样 亲 历其地 ，
却 仍依 据佛


典 和 听 闻 的 传 说予 以 了 详 致 记 载 

。

“ ”
二是 中 国 与 中 亚等 国 之间 。
７ 世纪及 以 前 的 中 国 ，
同 中 亚 国 家或地 区



有 着直接或 间 接 的联 系 ，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也提供 了诸多珍贵 的信息 。 卷 一

对素


叶水城 （
今 新 疆托 克 马 克 以 南 的 阿克 ？
贝 希姆城 ） 、 咀逻 私城 （ 今哈 萨克 斯坦


境 内 的 江布 尔 城 ） 和 卷十二对波 谜 罗 川 （ 今帕米尔高原 ） 的描述 ，
均为迄今


所 见 的 最早 记 载 。 值得注意 的是 ，
广 义 中 亚地 区 ， 还包括葱 岭 以 东 地 区 诸


“ ”
国 ， 玄奘西行之时 ， 这些地 区 与 当 时 的 唐朝 并无隶属 关 系 。 玄奘 行经 的 这


类 主 要 地点 有 ：
伊吾 （ 今哈密 ） ，
高昌 （ 今吐鲁番 ） ， 阿耆尼 （ 今焉 耆 ） ， 屈支


（
今库车 ） ， 跋 禄迦 （ 今 阿克苏 ） ，
瞿萨旦那 （
今和 田 ） 等 。 对这些地 区 ， 《 

大
唐西域记 》 也 提供 了 宗教 、 民俗 、 语言文字 、 经 济 等方 面 的 重 要 信 息 。 如 

，

“ ”
①
卷
一

对屈 支 国 管弦伎乐 ，
特善诸 国 的 记载 ，
完全符合 历 史 事 实 ， 对 该地


区金花王 的记载也有 史实依托 。 再如 ， 卷十二载 内 地蚕 桑业入翟 萨旦那 事 

，

与 《 新唐书 ？
西域传 》 对 于 阗 的 记 载 相 吻 合 ， 也被上 世纪初 斯坦 因 在 和 田 发


现的 木版画所证实 ？
。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虽 对 髙 昌 国 没有直接记载？ ．
但玄奘与


髙 昌 王麴 文泰的交往却 被 完 整 地 记载在 《 大慈 恩寺 三藏法 师传 》 中 ，
从中不


难 见 出 当 时 的高 昌 王 国 对 中 原佛教文化和汉 文化 的 向 往 

。

三是中 亚与南亚 之 间 。 对印 度与 中 亚诸国 （ 指 当 时包括葱岭以 东 诸国 的



广义中亚 ）
在宗教 、 语言 文字 、 居 民相貌 、 衣饰 、 饮食 、 风俗 、 货 币 等方 面


“

的异同 ， 《 大 唐 西 域记 》 也 提供 了 诸 多珍 贵信息 。 如 ， 阿耆 尼 国 文字取则 印



” “ ”
？
度 ，
微有增 损 经教 律仪 ， 既遵 印度 ， 诸习 学者 ， 即 其文 而 玩之 ， 屈支


国 、 跋禄迦 国 、 怯沙 国 、 瞿萨旦那 国也大 同小异 。 这说明 ，
当时的葱岭以 东


地 区 同 印度 文 化有 着 密切 的 关 系 。 除佛教外 ，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对 当 时 的狭义 中



亚诸 国 （ 葱岭 以 西 阿姆河 和 锡 尔 河 主要 流 经 区 域 ） 与 印 度交往 的 记载相对 简



略 ， 原因 大概是 ，
葱岭 以 西 的这些 中 亚 国 家 ，
当 时 大 多处 于西 突 厥控 制 之 下 

，

① 玄奖 ，
辩机 ： 《 大唐 西域记 》 ，
季羡林等校注 ，
中 华书 局 ， ２０００ 年 ，
第 ５ ４ 页 

。

？ 斯坦 因 ： 《 西域考 古 记 》 ，
向达译 ，
商 务印 书馆 ， ２０ １ ４ 年 ，
第 ６ ６ ６ ７ 页 

。

③ 这 闵 为 玄奘返 Ｒ之 后 ，
高 昌 已经 内 附于唐 朝 ，
成为 大唐 的西州 

。

辩机 大唐 西域记 季羡林等校注 中华书局

＇

④ Ａ姑 ，
： 《 》 ， ， ， ２ ０００ 年 ，
第 ４ ８ ｍ 

。
２５ ４

 中外 文 化 与 文论 （ ３ ８ 

）

相 对地处南亚 的 印 度 ， 西 突 厥 同 西亚 的关系 要 密切得 多 


。

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对 西 亚 亦有 记 载 。 卷 一

对梵衍那 国 （ 今 阿富 汗喀布 尔 西 的


“ ”
巴 米扬 城 ） 境内的 立佛石像 的记述 ， 是世界上 最早 、 最详致 的关于 巴 米


扬 大佛 的 文 字 留 存 ， 在 该佛 像 遭 塔 利 班 野 蛮 炸 毁 后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的这 一



段
记载更显珍贵 。 此外 ，
该卷 对 迦 毕 试 国 （ 今阿富汗境 内 喀 布 尔河流域 附近 

）

和卷十 一

对 波剌 斯 国 （ 大致 对 应 于 古 波 斯 、 今伊 朗 ） 的 记 载也 比 较详致 。 

对
于波剌斯 国 ， 玄奘并未 亲履其地 ，
但也予 以 了 特别 留 意 。 除上述记载外 ， 《 

大
“ 

”
唐西域记 》 卷 十二生 动 描述 了 竭盘 陁 国 （ 今 塔 什库 尔 干 境 内 ） 的 汉 日 天种
传说 ， 虽不能视为历史事 实 ， 却 也是古代 中 国 与 波斯人 民 、 中 国 内 地与塔吉


克 人 民 友 好来 往 的 文 学 反 映 。 １ ９０６ 年 ，
斯坦 因 在 第 二次西 域考古 时发现 了 该


“ ” “ ”
① “ ”


？
传说 所 记 载 的 筑 宫起馆 环宫 筑城 遗址 （ 即 公主堡 ） 。

不 同 文化之 间 的 交 流 ， 源于 一

种 文化对 另 一

种相异文化 的 向 往而主动地


“ ”

趋于 求同 ，
在这方面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所载 中 国 、 南亚 、 中亚 、 西亚等几


大文化 区域在 中 古期 特别 是 ７ 世纪及 以 前 的 交流互 渗 ， 已 经较为确凿地得到


了 印证 。 然而 ，
玄奘西行及其 《 大唐 西 域记 》 的 意 义不 仅 限于此 ， 用当下 比



较 文 学前 沿研 究 的 视 角 来 看 ， 玄奘西行 ， 不 但是对 遥 远 的 地 理空 间 的 一

次开


“ ”
拓 ， 还是 一

次对 域 外 文 明 精 神 空 间 的 主 动 探异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正是这次


探异 活 动 的 结 晶 

。

对于文化与 文 明 的 关系 ， 历来多有争论 ， 自 然 也成 为 比较 文学研究 的 


一

个关注 重 点 。 十 多年前 ，
曹顺庆先生 在 国 内 提 出 跨 文 明 研究 的 学科理论 和 方


法建构 ， 对这 一

争论进 行 了 学 理 上 的 界定 和 阐 释 ， 为 中 国 和世界 的 比较 文学


“ ” “

研究 开辟 了 一

片 新 的 天地 。 跨文 明 研究 中 的 文明 ，
是指 具有 相 同 文 化传


”
？
承 （ 包括信仰 体 系 、 价值观念 、 思维方式等 ） 的社会共 同 体 ，
从这个 意义


上看 ， 玄奘 的 行 迹 跨 越 中 国 、 中亚 、 西亚 、 南亚等几大文 明 区域 ， 其著述


《 大唐西域记 》 便是 中 古期东方文 明 体系 内 部之间异质 因 素 沟通与 交流 的客观


结晶 。 殷商 以 后 ， 中 国 文 明 的 主 要 特征 转 变 为 实 用 理性 ， 儒家知 识分子关注


“ 

”

现实生 活 、 积极入世作 为 ， 墨 家 的 社会实 践精 神 至 为 强 烈 ， 法家对 法

“ ” “ ”

术 势 的推崇 和利 用 更显 出 强烈 的 功用 色彩 ， 即 便是道 家也 未 完 全放弃




① 玄 奘 、 辩机 ： 《 大 唐 西 域记 》 ，
季 羡 林等 校 注 ， 中华书局 ， ２ ０ ００ 年 ， 第 ９ ８ ５ 页 

。

② 斯坦 因 西域考 古记 》 向达译 商务印书馆 年 第 页

—

： 《 ， ， ， ２０ １ ４ ， ４ ９ ５ ０ 

。

③ 曹顺庆 ： 《 比较文 学学 四 川 大 学 出 版社 ， ２００５ 年 ， 第 ８４ 页 


。
 变 异学相 关 研究

 ２５５



对社会 现实 的 关注 ， 只 是对这 一

切采取 了 一

种批判性 的 思维观照 和逆 向 式 的


行动介人而 已 。 以 印度为 中 心 的 南亚 文 明 则 是 一

种 典 型 的 以 离 欲解脱为 主 要


特征 的 出 世文 明 ， 佛 教 鄙弃世俗 生 活 ， 认为人生 一

切皆苦 ，
唯有 通 过修行 才


能摆脱六道轮 回 ， 实 现 涅 槃解脱 ； 印 度 教虽 未 完全否 定人 的 利益 和 爱欲 ，


但
？
人生 四 大 阶段 中 脱离 现 实 生 活 的 四 占 其 三 ， 亦 以 解 脱作 为 修 行 的 最 终 目 的和


最高 境界 。 这与 中 国 文 明 极其相异 ，
却 又天然互补 。 正 是 为 了 探求 这种 相 异


性 ， 玄奘笃 志西 行 ， 历 经艰险 ，
学成归 来 ，
潜心译经 ， 矢 志弘法 ，
同 之前 和


？
之后 的 高 僧 大 德 一

起 ， 为 中 国 文 明 持续 注人 了 富 蕴终极关怀 和 超越 性 审 美 的


“

印度文 明 因 素 。 佛 教 主 张 就人 生 而观 其无 常 苦空 ， 就宇 宙 而知 其变 转幻 化 

，

”
？
从而 为 文人开拓 了 新意境 ， 的确 ， 佛 教传人 ， 从宇宙观 、 价值观 、 思维方


式 、 表 达 方式 等 诸 多 方 面 ，
为 中 国 文 明 提供 了 另 外 一

种相异却有益的补充 

。

在这方面 ，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的 贡献是不应被忽 视 的 ： 它记载 了 大量 的 佛 本生 


、

佛传故事 ， 诸菩 萨 、 罗 汉传奇 ，
护法名 王 （ 阿育王 、 迦腻色迦王 、 戒 日 王 

、

拘摩 罗 王等 ） 、 著名 论师 （ 戒贤 、 觉贤 、 胜军 、 如意 、 世友 、 世亲 、 无著 、 

众
贤 、 马鸣 、 龙猛 等 ）
故事 ，
佛教 的 重大活 动 （ 结集 、 无遮 大会 、 行像等 ） 

和
佛 教 圣迹 （ 王 舍城 、
那烂陀寺 、 菩 提伽 耶 、 鹿野苑古刹 等 ） ， 对佛 教 文 化 在 中



古 中 国 的 传播 起 到 了 不 可 替 代 的 作 用 ， 这些记述 因 为 出 自
一

位 亲 赴佛 国 归 来


的大唐 高僧之手 ， 更 引 起时人 和后 人 的关注 和重视 。 需要 注 意 的 是 ， 《 大唐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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域记 》 的 文 学 价 值也颇 高 ，
其 中 记载 的 诸多 印 度佛 教故 事 ， 随着 《 大唐西域


记 》 的问世 、 传 阅 而迅速实 现本土化改 编 ，
成 为 比较文学变 异学 的绝佳素 材 

，

“ ”


？
如 卷七 所载 烈士池及传说 ， 就是 一

个显例 。

？
中 亚文 明 ， 则 因 其天然 的 地理位 置 和 独 特 的 历 史 流 变 ，
成为 中 国文明 

、

南亚文明 、 西亚文 明 和 希腊文 明 的 汇 集之地 ， 汉文化 、 印度教 、 佛教 、 伊斯



兰教 、 祆教 、 摩尼 教 、 明 教等均 曾 在此相 遇 、 冲 突或融汇 。
７ 世纪 的 中 亚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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
区 ，
在政治 和 军 事 上 尚 处 于 西 突 厥 的控制 之下 ，
但在经济 贸易 、 文化宗教 

、

① 梵行期 、 家居期 、 林居期 、 遁世期 ，

其 中 只 有 家 居 期 用 于 完成 社 会 责 任 

。

０ 这包括 部 分 印度 僧人 。 据 张 星 烺 先 生 统计 ，
宋仁 宗 以 前 ，
印度来 华 之 僧 人 ，
有 明确记载 的 有


５ ３ 人 ； 自 华 人印 之僧人 ，
有明 确 记载 的 亦超 ５ ０ 人 。 详见 张 星烺 编 注 ， 朱 杰勤 校 订 ： 《 中 西 交通 史料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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
编》 ，
中华书局 ， ２ ００３ 年 ，
第 １ ９ １ ９ 
—

 ２ １ ７ ７ 页 

。

③ 方立天 ：
《 中 国 佛教 文 化 》 ，
中 国 人民 大 学 出版社 ， ２ ００６ 年 ，
第 ２ ６ ６ 页 

。

影 响 与 变 异  大 唐 西 域记
”

④ 王汝 良 ： 《 ：
＜ 〉 所载 烈士 传说与 后 世杜 子 春 故 事 》 ， 《 中 国 古代小


说戏剧研究 第十 辑 甘肃 人 民 出 版社 年
一

》 （ ） ， ， ２ ０ １ ５ 

。

？ 中亚 ，
就 其 地理概念 而 言 ，
有广 义与狭义的理解 。 狭义 的理解 ，
指 古 代葱岭 以 西 、 阿姆河和


锡尔河流绎 的主要区域 ，
即今 天 的 中 亚 五 国 （ 土库 曼斯坦 、 吉尔 吉斯斯坦 、
乌 兹别 克 斯坦 、 塔 吉克斯


坦 和哈 萨 克 斯坦 ） ； 广 义的理解 ， 则 包 括 今 天 中 国 的 新疆地 区 和今 天 西 亚 的 阿 富 汗 

。
２５ ６

 中外文化与 文论 （ ３ ８ 

）

语 言文字 、 衣饰 民俗等方面却 与 印 度 、 波斯 、 阿拉伯 、 中 国有着密切 的联系 


，

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对这 一

独特文 明 也 给予 了 特别 关注 ，
其 中 最重 的 当属 对 当 时活


“ 

”

跃于窣 利 地 区 的 粟特人之 重 商 文 明 传 统 的 记 述 ： 整个窣利地 区 财多 为贵

“ ”
？ “ ”
？ “

力 田 逐利 者 杂 半 ， 咀逻私城 诸 国 商胡 杂居 ， 飒秣建 国 异方宝货 


，

”
？ “ ”
多 聚此 国 ，
其他各 国 的 情况也大致类似 。 这 一

切 ，
同传统 中 国 文 明 同



样有着极强 的相异性 ，
被来 自 大唐 的 僧人玄 奘频频 载人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， 成为


后 世 粟特 文 明 研 究 、 丝 绸 之 路研 究 的 珍 贵 材 料 ， 为 重农轻商 、 安土重迁 的 中



国 传 统 农业 文 明 注 入 了 早 期 商业 文 明 这 新鲜 因 子 事实也证 明 正是对外


一

。 ，

来文 明 的兼 收 并 蓄 ， 成就 了 中 华文 明 史上 继汉 朝 之后 的 又 一

盛世 —

唐朝 

，

对此 ， 向 达先生 曾 概括道 ， 李唐 一

代 之历 史 ， 上 汲汉 、 魏 、 六 朝 之余 波 ， 

下
启 两 宋 文 明 之新 运 。 而其取精用 宏 ， 于继袭 旧 文物而外 ， 并 时采撷外来 之菁


”
？ “ ”

英 ， 所谓 外来 之菁 英 ， 显 然 包括 以 重 商为 主 要特征 的 粟特文 明 ， 而这背



后 ， 玄奘 和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的贡献不 可 或缺 。 在 丝 绸 之路研究 又 趋 热 络 的 今


天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对 中 亚异质 文 明 的 探求 和 记载 ，
更有 着 特殊 的 现 实 意 义 

。

西亚文 明 ， 是 孕 育 人类 早 期 文 明 的 摇 篮 ， 后成为融通东西 文 明 的 重镇 。


７

世纪 初 玄奘西行 时 ，
伊斯 兰 教创 立 不久 、 影响不大 ，
在该文 明 区 域影 响 深远


的是祆教信仰 。 祆教 ， 由 波斯先知 琐 罗 亚斯德创 立 ，
所 以 又称琐罗 亚斯德教 

；

由 于 该教将 火 视为 光 明 的 象 征 ， 以 常燃不 息 的 圣火作 为 供奉 的 对象 ，

故又称


“ ”
？
拜火 教 。 祆教 ， 则 是 中 国 人 对 该宗 教 的 独 特称 谓 。 该宗 教脱胎 于古 雅 利 安


人的 然崇拜 以代表光 明 的 善神 阿胡 拉 玛兹达经过 长期 斗 争 战 胜其孪生


－

自 ，

兄弟 代表黑 暗 的 恶 神 阿赫 里 曼 ，
体现 出 鲜 明 的 善恶 二元论思 想 ； 同时 

，

通 过末 日 审 判 决定 善 者 上 天 堂 、 恶人下地狱 ， 来世信仰 色彩浓厚 。 这 同样与



现 世乐 生 的 中 国 文 明 大 异 其趣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将不 少 的 笔 墨投 向 了 这 一



宗
教 ， 对 于 研究 这 一

传 承久 远 的 宗 教 文 明 及其 与 中 华 文 明 的 关 系 ， 颇具价值 

。

直到 今天 ， 祆教在 中 国 特 别 是 新疆地 区 仍 有 一

定 的 影 响 痕迹 。 有 两 个 问 题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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
“ ” “ ”

要注意 。 其 一

， 《 大 唐 西 域记 》 中无 祆 字出 现 ，
却 多处 出 现 天祠 。 

这
“ ”

些 天祠 并非 全部是指 印 度 教 的 湿 婆 祠 ，
其 中 有 不少祆教祠 ， 需要 一 一



予
以 辨别 。 其二 ， 作为虔诚的佛教徒 ，
玄奘在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中 对祆教 的 关注


并非是有 意 的 ， 然而 ， 祆教作 为 当 时西 亚 文 明 的 代 表 ， 其影 响 波及 中 亚 （ 

含

①玄 奘 ，
辩机 ：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，
季羡 林等 校 注 ，
中华书局 ，
２０ ００ 年 ，
第 ７ ２ 页 

。

② 玄奖 ， 辩机 ： 《 大唐 西 域 记 》 ，
季羡林 等 校注 ， 中华书局 ， ２０００ 年 ，
第 ７ ７ 页 

。

③ 玄奖 ，
辩机 ： 《 大唐 西 域 记 》 ，
季 羡 林 等 校注 ， 中华书局 ，
２０ ００ 年 ，
第 ８７ 页 

。

④ 向达 ： 《 唐代长安与 西域文明 》 ， 河 北 教 育 出 版社 ，
２ ００ ７ 年 ， 第 ３ 页 

。

⑤ 详见 陈垣 ： 《 火 扶教 入 中 国 考 》 ，
见 《 陈 垣学 术 论 文 集 》 ， 中华书 局 ， １ ９ ８０ 年 

。
 变异 学相 关研究

 ２５７



今 天 的 中 国 新 疆地 区 ） ， 多 次进人玄奘 的 视野也 是 自 然的 。 这虽非是 一

次有 意


？
探异 ，
却 也 是在 无 意 心 态 下 所 获 的 客 观果 实 。 而这 ， 也是 比 较 文 学 文 化过 滤


与 文 化误 读研究 的 合适 研究 对 象 和 较 佳 切 人 点 

。

无 论是 有 意 地 探 求 ， 还 是无 意 中 接 受 ，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对以 上异质文 明 的



关注均属 东方文 明 体 系 内 部之间 的探异 。

１ ９ 世纪 以 来 ， 伴 随西方认识 和 探索


东 方 的 热情 高 涨 ，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又 成 为 东 西方两 大 文 明 体 系 进 行对话 的 有 效


载体 。 １ ８５７
—

１ ８５８ 年 ， 法 国 学者于莲 （ Ｓ Ｊ ｕ ．
ｌ ｉ ｅｎ ） 在 翻译玄奘 传记 的 基础 上



译介 了 《 大唐西 域记 》 ；
１ ８８４ 年 ， 英 国 学者 比 尔 （ Ｓ ．  Ｂｅ ａ ｌ ） 据 此法译本 出 版


了 （〈
大唐西域记 》 英译本 ；
１ ９０４ 年 、
１ ９ ０５ 年 ， 英 国 学者 瓦特斯 （ Ｔ 

．

Ｗａ ｔ ｔ ｅｒｓ ） 的 英译本 问 世 ，
研究更 为 详致 。 另 有 据 法译本译 出 的 俄译本 出 版 

。

此外 ，
英籍匈 牙利 探 险 家 斯 坦 因 （ Ａ Ｓ． ｔ ｅｉ ｎ ） 、 英 国 考古学家康宁汉姆 （ Ａ 

．

Ｃ ｕ ｎｎ ｉ ｎｇ ｈａ ｍ ） 、 法 国 汉学 家伯 希 和 （ Ｐ Ｐ ｅ
． ｌ ｌ ｉ ｏｔ ） 、 德 国 地理学 家李 希 霍 芬 （ Ｆ 

．

Ｐ ． Ｗ Ｒ ． ｉ ｃ ｈ ｔｈｏｆｅ ｎ ） 等 ，
在对东 方进行 实 地 考察 时都 曾 借 助 《 大 唐 西域记 》 

。

这些西方学者 的 成 果 ，
大多 翻译 和研究 并重 ，
案头研究 与 实地考察相结合 

，

虽 部分带有 一

定 的殖 民 功 利性 ，
但 客 观上 对 让 西 方认 识 东 方 文 明 起 到 了 重 要


的 促进作用 ， 需要 予 以 辩证对 待 。 直到今天 ，
中 国 、 日 本 、 印 度 等 东方学者


对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的研究 ， 也 在很 大程度 上需要 借鉴 这些 西方学 者 的 研 究 成


果 。 在研究 方 法 上 ，
中 国 学者对 《 大唐西域记 》 等古代典籍 的研究 ， 往往被


“ ” “ ”

雕章琢句 的经学 阐释 和 泥古崇 圣 的 治学 方法所束缚 ， 而 西方学者对此



类 典籍 的 研 究 ， 重视 田 野考察 、 系统分析和 比较研究 ，
这对 中 国学者来说 

，

也 都是很 好 的 借 鉴 和 启 示 。 当然 ， 在研究 《 大唐 西域记 》 的过程 中 ， 西方学



者也对 中 国 、 日 本 、 印度等学者 的 研究成果有 所吸收和借鉴 ， 这也是 比较文


学 跨 文 明 对话强 调 对 等地位 和 双 向 进 行 的 体现 

。

作者简介 

：

王汝 良 ，
青 岛 大学文学 院 副 教授 ， 四 川 大学 中 国 语言文学博士后科研流 动 站 在研人



员 ， 主要 教学与 研究 方 向 为 东方文 学 与 文 化 

。

程烜 ，
青 岛 大学 文学 院 比较文学 与世 界 文学专业硕士研究 生 

。

① 幺奘在 《 大唐 西域记 》 中 对 南 亚印度教文明 和 中 亚 萊特 文 明的 关 注亦应作如是观 


。